經濟不景氣,如何化危機為轉機

通貨膨脹、物價飛漲,上班族薪水不漲,錢不夠用怎麼

靠領薪水,一輩子想買一間房子安身立命,都很困難。

疫情肆虐,經營環境不佳,獲利減少面臨虧損,小老關該如何自處?

遇到環境不佳,老閱的風險比員工大很多,不成功便成仁。

根據調查,有八成的人有創業夢想,但實際上,創業是件不容易的事,

要有資金、要有專業、還要有全力以赴的工作態度,和全職投入的時間付出

而且創業初期不但沒有固定收入,還需要固定的管銷支出

通常創業一年後,只有20%得公司能存活,創業五年後能存活的公司不到

5%所以很多人選擇採用加盟的方式,透過專業的協助,讓自己更容易在市場存活

但事實上成功的比例跟自己創業差不多,並沒有提升成功率,因為傳統的加盟方式,在現今的社會已經失去優勢,反而經營成本更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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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雄團隊-康利富想要瞭解聯繫誰從零開始,如何創業?九個白手起家的創業原則!送給不甘平庸的你,一旦掌握,沒錢、沒資源、沒人脈,創業照樣能成功。

原則一、先搞清楚自己是否適合創業。 臺北團隊-康利富加入怎麼收費

創業是可以從零開始、白手起家的,但並不是每個人都適合,它需要極高的綜合素質,比如超人的膽量,開闊的視野,廣大的格局,等等,有的人就只適合打工上班,即便給他錢、人脈和資源,他也是不適合創業的。

原則二、一定要有遠大的夢想。 康利富臺北說明會-康利富能放心投資嗎

最初踏上創業路,很多人或許是為生活所迫,或者是為了自己那顆不安分的心,想要突破和改變,但必須儘快為自己樹立起遠大的夢想,因為如果沒有夢想,在創業維艱的這條路上,是很難堅持下去的。

原則三、保持超強的自信,相信自己一定行。 高雄團隊-康利富投資成本高嗎

自信是一個人力量的源泉,也是創業者從零開始、白手起家的前提,如果失去自信,像網上很多人一樣,不相信真的存在白手起家,更不相信自己能白手起家,那你就絕不可能創業成功。

原則四、有強烈的創業意願。

創業是一件與艱難險阻為伍的事情,甚至可以說是“九死一生”,如果你的意願,包括賺錢的意願,成功的意願,不夠強烈。那麼,即便踏上了創業路,也是很難堅持下去的,很容易就會半途而廢。

原則五、有持久的創業激情。 高雄團隊-康樂富平臺信譽度好嗎

創業肯定是需要激情的,尤其是對白手起家的創業者而言,激情能激發出無限潛能,幫助自己熬過無數難熬的時刻。不過,創業者不能只有短暫的激情,因為短暫的激情是不值錢的,只有持久的激情才能幫你賺錢,助你成功。

原則六、有合作精神,能將團隊凝聚在一起。

對創業者而言,前期或許可以暫時靠自己一個人,但必須儘快建立起自己的創業團隊,包括尋找志同道合的合夥人,更為關鍵的是,尋找優秀的人才來輔助自己,不能長時間單打獨鬥。

原則七、能屈能伸,能進能退。

桃園團隊-康樂富註冊真的是免費的嗎對白手起家者而言,要有一種勇猛精進的創業精神,在需要放開手腳大幹一場的時候,不能畏畏縮縮、猶豫不決,但在需要隱忍和退讓的時候,也要能不爭一時,要放眼長遠和全域,否則,也是容易失敗的。

原則八、培養創新精神,將與眾不同當作一種本能。

康利富桃園說明會-康利富收益穩定嗎創業與創新幾乎是天生就聯繫在一起的兩個詞,凡是能創業成功、尤其是白手起家的成功者,無不具備創新精神,敢於與眾不同。創新不一定就是顛覆式的,哪怕只是細節方面非常小的創新,也能給創業者製造出巨大的商機。

張愛玲:遲暮  多事的東風,又冉冉地來到人間,桃紅支不住紅艷的酡顏而醉倚在封姨的臂彎里,柳絲趁著風力,俯了腰肢,搔著行人的頭發,成團的柳絮,好像春神足下墜下來的一朵朵的輕云,結了隊兒,模仿著二月間漫天舞出輕清的春雪,飛入了處處簾櫳。細草芊芊的綠茵上,沾濡了清明的酒氣,遺下了游人的屐痕車跡。一切都興奮到了極點,大概有些狂亂了吧?在這繽紛繁華目不暇接的春天!  只有一個孤獨的影子,她,倚在欄桿上;她有眼,才從青春之夢里醒過來的眼還帶著些朦朧睡意,望著這發狂似的世界,茫然地像不解這人生的謎。她是時代的落伍者了,在青年的溫馨的世界中,她在無形中已被擯棄了。她再沒有這資格,心情,來追隨那些站立時代前面的人們了!在甜夢初醒的時候,她所有的惟有空虛,悵惘;悵惘自己的黃金時代的遺失。咳!蒼蒼者天,既已給與人們的生命,賦與人們創造社會的青紅,怎么又吝嗇地只給我們僅僅十余年最可貴的稍縱即逝的創造時代呢?這樣看起來,反而是朝生暮死的蝴蝶為可羨了。它們在短短的一春里盡情地酣足地在花間飛舞,一旦春盡花殘,便爽爽快快地殉著春光化去,好像它們一生只是為了酣舞與享樂而來的,倒要痛快些。像人類呢,青春如流水一般的長逝之后,數十載風雨綿綿的灰色生活又將怎樣度過?  她,不自覺地已經墜入了暮年人的園地里,當一種暗示發現時,使人如何的難堪!而且,電影似的人生,又怎樣能掙扎?尤其是她,十年前痛恨老年人的她!她曾經在海外壯游,在崇山峻嶺上長嘯,在凍港內滑冰,在廣座里高談。但現在呢?往事悠悠,當年的豪舉都如煙云一般霏霏然的消散,尋不著一點的痕跡,她也惟有付之一嘆,青年的容貌,盛氣,都漸漸地消磨去了。她怕見舊時的摯友。她改變了的容貌,氣質,無非添加他們或她們的驚異和竊議罷了。為了躲避,才來到這幽僻的一隅,而花,鳥,風,(www.lz13.cn)日,還要逗引她愁煩。她開始詛咒這逼人太甚的春光了。……  燈光綠黯黯的,更顯出夜半的蒼涼。在暗室的一隅,發出一聲聲凄切凝重的磬聲,和著輕輕的喃喃的模模糊糊的誦經聲,(差一段)她心里千回百轉地想,接著,一滴冷的淚珠流到冷的嘴唇上,封住了想說話又說不出的顫動著的口。  (一九三三年) 張愛玲作品_張愛玲散文集 張愛玲經典語錄 張愛玲:論寫作分頁:123

郁達夫:銀灰色的死  上  雪瑚的東京比平時更添了幾分生氣。從富士山頂吹下來的微風,總涼不了滿都男女的火熱的心腸。一千九百二十年前,在伯利恒的天空游動的那顆明星出現的日期又快到了。街街巷巷的店鋪,都裝飾得同新郎新婦一樣,竭力的想多吸收幾個顧客,好添這些年終的利澤,這正是貧兒富主,一樣繁忙的時候。這也是逐客離人,無窮傷感的時候。  在上野不忍池的近邊,在一群亂雜的住屋的中間,有一間樓房,立在澄明的冬天的空氣里。這一家人家,在這年終忙碌的時候,好像也沒有什么生氣似的,樓上的門窗,還緊緊的閉在那里。金黃的日球,離開了上野的叢林,已經高掛在海青色的天體中間,悠悠的在那里笑人間的多事了。  太陽的光線,從那緊閉的門縫中間,斜射到他的枕上的時候,他那一雙同胡桃似的眼睛,就睜開了,他大約已經有二十四五歲的年紀。在黑漆漆的房內的光線里,他的臉色更加覺得灰白,從他面上左右高出的顴骨,同眼下的深深的眼窩看來,他卻是一個清瘦的人。  他開了半只眼睛,看看桌上的鐘,長短針正重疊在X字的上面,開了口,打了一個呵欠,他并不知道他自家是一個大悲劇的主人公,又仍舊嘶嘶的睡著了,半醒半覺的睡了一會,聽著間壁的掛鐘打了十一點之后,他才跳出被來。胡亂地穿好了衣服,跑下了樓,洗了手面,他就套上了一雙破皮鞋,跑出外面去了。  他近來的生活狀態,比從前大有不同的地方,自從十月底到如今,兩個月的中間,他總每是晝夜顛倒的要到各處酒館里去喝酒。東京的酒館,當爐的大約都是十六八歲的少婦。他雖然知道她們是想騙他的金錢,所以肯同他鬧,同他玩的,然而一到了太陽西下的時候,他總不能在家里好好的住著。有時候他想改過這惡習慣來,故意到圖書館里去取他平時所愛讀的書來看,然而到了上燈的時候,他的耳朵里,忽然會有各種悲涼的小曲兒的歌聲聽見起來。他的鼻孔里,也會脂粉,香油,油沸魚肉,香煙醇酒的混合的香味到來。他的書的字里行間,忽然會跳出一個紅白的臉色來。一雙迷人的眼睛,一點一點的擴大起來。同薔薇花苞似的嘴唇,漸漸兒的開放起來,兩顆笑靨,也看得出來了。洋磁似的一排牙齒,也看得出來了。他把眼睛一閉,他的面前,就有許多妙年的婦女坐在紅燈的影里,微微的在那里笑著。也有斜視他的,也有點頭的,也有把上下的衣服脫下來的,也有把雪樣嫩的纖手伸給他的。到了那個時候,他總會不知不覺的跟了那只纖手跑去,同做夢的一樣,走了出來。等到他的懷里有溫軟的肉體坐著的時候,他才知道他是已經不在圖書館內了。  昨天晚上,他也在這樣的一家酒館里坐到半夜過后一點鐘的時候,才走出來,那時候他的神志已經不清了,在路上跌來跌去的走了一會,看看四周并不能看見一個人影,萬戶千門,都寂寂的閉在那里,只有一行參差不齊的門燈,黃黃的在街上投射出了幾處朦朧的黑影。街心的兩條電車的路線,在那里放磷火似的青光。他立住了足,靠著了大學的鐵欄桿,仰起頭來就看見了那十三夜的明月,同銀盆似的浮在淡青色的空中。他再定睛向四面一看,才知道清靜的電車線路上,電柱上,電線上,歪歪斜斜的人家的屋頂上,都灑滿了同霜也似的月光。他覺得自家一個人孤冷得很,好像同遇著了風浪后的船夫,一個人在北極的雪世界里漂泊著的樣子。背靠著了鐵欄桿,他盡在那里看月亮。看了一會,他那一雙衰弱得同老犬似的眼睛里,忽然滾下了兩顆眼淚來。去年夏天,他結婚的時候的景像,同走馬燈一樣,旋轉到他的眼前來了。  三面都是高低的山嶺,一面寬廣的空中,好像有江水的氣味蒸發過來的樣子。立在山中的平原里,向這空空蕩蕩的方面一望,人們便能生出一種靈異的感覺來,知道這天空的底下,就是江水了。在山坡的煞尾的地方,在平原的起頭的區中,有幾點人家,沿了一條同曲線似的青溪,散在疏林蔓草的中間。在一個多情多夢的夏天的深更里,因為天氣熱得很,他同他新婚的夫人,睡了一會,又從床上爬了起來,到朝溪的窗口去納涼去。燈火已經吹滅了,月光從窗里射了進來。在藤椅上坐下之后,他看見月光射在他夫人的臉上。定睛一看,他覺得她的臉色,同大理白石的雕刻沒有半點分別。看了一會兒,他心里害怕起來,就不知不覺的伸出了右手,摸上她的面上去。  “怎么你的面上會這樣涼的?”  “輕些兒吧,快三更了,人家已經睡著在那里,別驚醒了他們。”  “我問你,唉,怎么你的面上會一點兒血色都沒有的呢?”  “所以我總是要早死的呀!”  聽了她這一句話,他覺得眼睛里一霎時的熱了起來。不知是什么緣故,他就忽然伸了兩手,把她緊緊的抱住了。他的嘴唇貼上她的面上的時候,他覺得她的眼睛里,也有兩條同泉似的眼淚在流下來。他們倆人肉貼肉的泣了許久,他覺得胸中漸漸兒的舒爽起來了,望望窗外看,遠近都灑滿了皎潔的月光。抬頭看看天,蒼蒼的天空里,有一條薄薄的云影,浮漾在那里。  “你看那天河。……”  “大約河邊的那顆小小的星兒,就是我的星宿了。”  “什么星呀?”  “織女星。”  說到這里,他們就停著不說下去了。兩人默默地坐了一會,他盡眼看著那一顆小小的星,低聲的對她說:  “我明年未必能回來,恐怕你要比那織女星更苦咧。”  靠住了大學的鐵欄桿,呆呆的盡在那里對了月光追想這些過去的情節。一想到最后的那一句話,他的眼淚便連連續續的流了下來,他的眼睛里,忽然看得見一條溪水來了。那一口朝溪的小窗,也映到了他的眼睛里來,沿窗擺著的一張漆的桌子,也映到了他的眼睛里來。桌上的一張半明不滅的洋燈,燈下坐著的一個二十歲前后的女子,那女子的蒼白的臉色,一雙迷人的大眼,小小的嘴唇的曲線,灰白的嘴唇,都映到了他的眼睛里來。他再也支持不住了,搖了一搖頭,便自言自語的說:  “她死了,她是死了,十月二十八日那一個電報,總是真的。十一月初四的那一封信,總也是真的,可憐她吐血吐到氣絕的時候,還在那里叫我的名字。”  一邊流淚,一邊他就站起來走,他的酒已經醒了,所以他覺得冷起來。到了這深更半夜,他也不愿意再回到他那同地獄似的家里去。他原來是寄寓在他的朋友的家里的,他住的樓上,也沒有火缽,也沒有生氣,只有幾本舊書,橫攤在黃灰色的電燈光里等他,他愈想愈不愿意回去了,所以他就慢慢地走上上野的火車站去。原來日本火車站上的人是通宵不睡的,待車室里,有火爐生在那里,他上火車站去,就是想去烤火去的。  一直走到了火車站,清冷的路上并沒有一個人同他遇見,進了車站,他在空空寂寂的長廊上,只看見兩排電燈,在那里黃黃的放光。賣票房里,坐著二三個女事務員,在那里打呵欠。進了二等待車室,半醒半睡的坐了兩個鐘頭,他看看火爐里的火也快完了。遠遠的有機關車的車輪聲傳來。車站里也來了幾個穿制服的人在那里跑來跑去的跑,等了一會,從東北來的火車到了。車站上忽然熱鬧了起來,下車的旅客的腳步聲同種種的呼喚聲,混作了一處,傳到他的耳膜上來,跟了一群旅客,他也走出火車站來了。出了車站,他仰起頭來一看,只見蒼色圓形的天空里,有無數星辰,在那里微動,從北方忽然來了一陣涼風,他覺得有點冷得難耐的樣子。月亮已經下山了。街上有幾個早起的工人,拉了車慢慢的在那里行走,各店家的門燈,都像倦了似的還在那里放光。走到上野公園的西邊的時候,他忽然長嘆了一聲。朦朧的燈影里,息息索索的飛了幾張黃葉下來,四邊的枯樹都好像活了起來的樣子,他不覺打了一個冷噤,就默默的站住了。靜靜兒的聽了一會,他覺得四邊并沒有動靜,只有那轆轆的車輪聲,同在夢里似的很遠很遠,斷斷續續的仍在傳到他的耳朵里來,他才知道剛才的不過是幾張落葉的聲音。他走過觀月橋的時候,只見池的彼岸一排不夜的樓臺都沉在酣睡的中間。兩行燈火,好像在那里嘲笑他的樣子,他到家睡下的時候,東方已經灰白起來了。  中  這一天又是一天初冬好天氣,午前十一點鐘的時候,他急急忙忙的洗了手面,套上了一雙破皮鞋,就跑出到外面來。  在藍蒼的天蓋下,在和軟的陽光里,無頭無腦的走了一個鐘頭的樣子,他才覺得饑餓起來了。身邊摸摸看,他的皮包里,還有五元余錢剩在那里。半月前頭,他看看身邊的物件,都已賣完了,所以不得不把他亡妻的一個金剛石的戒指,當入當鋪。他的亡妻的最后的這紀念物,只值了一百六十元錢,用不上半個月,如今也只有五元錢存在了。  “亡妻呀亡妻,你饒了我吧!”  他凄涼了一陣,羞愧了一陣,終究還不得不想到他目下的緊急的事情上去。他的肚里盡管在那里嘰哩咕嚕的響。他算算看過五元余錢,斷不能在上等的酒館里去吃得醉飽,所以他就決意想到他無錢的時候常去的那一家酒館里去。  那一家酒家,開設在植物園的近邊,主人是一個五十光景的寡婦,當爐的就是這老寡婦的女兒,名叫靜兒。靜兒今年已經是二十歲了。容貌也只平常,但是她那一雙同秋水似的眼睛,同白色人種似的高鼻,不知是什么理由,使得見過她一面的人,總忘她不了。并且靜兒的性質和善得非常,對什么人總是一視同仁,裝著笑臉的。她們那里,因為客人不多,所以并沒有廚子。靜兒的母親,從前也在西洋菜館里當過爐的,因此她頗曉得些調味的妙訣。他從前身邊沒有錢的時候,大抵總跑上靜兒家里去的,一則因為靜兒待他周到得很,二則因為他去慣了,靜兒的母親也信用他,無論多少,總肯替他掛帳的。他酒醉的時候,每對靜兒說他的亡妻是怎么好,怎么好,怎么被他母親虐待,怎么的染了肺病,死的時候,怎么的盼望他。說到傷心的地方,他每流下淚來,靜兒有時候也肯陪他哭的。他在靜兒家里進出,雖然還不上兩個月,然而靜兒待他,竟好像同待幾年前的老友一樣了,靜兒有時候有不快活的事情,也都告訴他的。據靜兒說,無論男人女人,有秘密的事情,或者有傷心的事情的時候,總要有一個朋友,互相勸慰的能夠講講才好。他同靜兒,大約就是一對能互相勸慰的朋友了。  半月前頭,他也不知道從什么地方聽來的,只聽說靜兒“要嫁人去了”。他因為不愿意直接把這話來問靜兒,所以他只是默默的在那里察靜兒的行狀。因為心里有了這一條疑心,所以他覺得靜兒待他的態度,比從前總有些不同的地方。有一天將夜的時候,他正在靜兒家坐著喝酒,忽然來了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。靜兒見了這男人,就丟下了他,去同那男人去說話去。靜兒走開了,所以他只能同靜兒的母親去說些無關緊要的閑話。然而他一邊說話,一邊卻在那里注意靜兒和那男人的舉動。等了半點多鐘,靜兒還盡在那里同那男人說笑,他等得不耐煩起來,就同傷弓的野獸一般,匆匆的走了。自從那一天起,到如今卻有半個月的光景,他還沒有上靜兒家里去過。同靜兒絕交之后,他喝酒更加厲害,想他亡妻的心思,也比從前更加沉痛了。  “能互相勸慰的知心好友,我現在上哪里去找得出這樣的一個朋友呢!”  近來他于追悼亡妻之后,總要想到這一段結論上去。有時候他的亡妻的面貌,竟會同靜兒的混到一處來。同靜兒絕交之后,他覺得更加哀傷更加孤寂了。  他身邊摸摸看,皮包里的錢只有五元余了。他就想把這事作了口實,跑上靜兒的家里去。一邊這樣想,一邊他又想起“坦好直”(Tannhaeuser)里邊的“盍縣罷哈”(Wolfran von Eschenbach)來。  想到這里,他就唱了兩句“坦好直”里邊的唱句:  Dort ist sie;——nahe dich ihr ungestoert!  So fliht fuer dieses Leben  Mir Jeder Hoffnung schein!  (Wagner's tannhaeuser)  (你且去她的裙邊,去算清了你們的相思舊債!)(可憐我一生孤冷!你看那鏡里的名花,又成了泡影!)念了幾遍,他就自言自語的說:  “我可以去的,可以上她家里去的,古人能夠這樣的愛她的情人,我難道不能這樣的愛靜兒么?”  看他的樣子,好像是對了人家在那里辯護他目下的行為似的,其實除了他自家的良心以外,卻并沒有人在那里責備他。  遲遲的走到靜兒家里的時候,她們母女兩個,還剛才起來。靜兒見了他,對他微微的笑了一臉,就問他說:  “你怎么這許久不上我們家里來?”  他心里想說:  “你且問問你自家看吧!”  但是見了靜兒的那一副柔和的笑容,他什么也說不出來了,所以他只回答說:“我因為近來忙得非常。”  靜兒的母親聽了他這一句話之后,就佯嗔佯怒的問他說:  “忙得非常?靜兒的男人說近來你倒還時常上他家里去喝酒去的呢。”  靜兒聽了她母親的話,好像有些難以為情的樣子,所以對她母親說:  “媽媽!”  他看了這些情節,就追問靜兒的母親說:  “靜兒的男人是誰呀?”  “大學前面的那一家酒館的主人,你還不知道么?”  他就回轉頭來對靜兒說:  “你們的婚期是什么時候?恭喜你:希望你早早生一個兒子,我們還要來吃喜酒哩。”  靜兒對他呆看了一忽,好像要哭出來的樣子。停了一會,靜兒問他說,“你喝酒么?”  他聽她的聲音,好像是在那里顫動似的。他也忽然覺得凄涼起來,一味悲酸,仿佛像暈船的人的嘔吐,從肚里擠上了心來。他覺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了,只能把頭點了幾點,表明他是想喝酒的意思。他對靜兒看了一眼,靜兒也對他看了一眼,兩人的視線,同電光似的閃發了一下,靜兒就三腳兩步的跑出外面去替他買下酒的菜去了。  靜兒回來了之后,她的母親就到廚下去做菜去,菜還沒有好,酒已經熱了。靜兒就照常的坐在他面前,替他斟酒,然而他總不敢抬起頭來看靜兒一眼,靜兒也不敢仰起頭來看他。靜兒也不言語,他也只默默的在那里喝酒。兩人呆呆的坐了一會,靜兒的母親從廚下叫靜兒說:  “菜做好了,你拿了去吧!”  靜兒聽了這話,卻兀的仍是不動。他不知不覺的偷看了一眼,靜兒好像是在那里落淚的樣子。  他胡亂的喝了幾杯酒,吃了幾盤菜,就歪歪斜斜的走了出來。外邊街上,人聲嘈雜得很。穿過了一條街,他就走到了一條清凈的路上,走了幾步,走上一處朝西的長坡的時候,看著太陽已經打斜了。遠遠的回轉頭來一看,植物園內的樹林的梢頭,都染成了一片絳黃的顏色,他也不知是什么緣故,對了西邊地平線上溶在太陽光里的遠山,和遠近的人家的屋瓦上的殘陽,都起了一種惜別的心情。呆呆的看了一會,他就回轉了身,背負了夕陽的殘照,向東的走上長坡去了。  同在夢里一樣,昏昏的走進了大學的正門之后,他忽聽見有人叫他說:  “Y君,你上哪里去!年底你住在東京么?”  他仰起頭來一看,原來是他的一個同學。新剪的頭發,穿了一套新做的洋服,手里拿了一只旅行的藤篋,他大約是預備回家去過年的。他對他同學一看,就作了笑容,慌慌忙忙的回答說:  “是的,我什么地方都不去,你回家去過年么?”  “對了,我是回家去的。”  “你看見你情人的時候,請你替我問問安吧。”  “可以的,她恐怕也在那里想你咧。”  “別取笑了,愿你平安回去,再會再會。”  “再會再會,哈……”  他的同學走開之后,他一個人冷冷清清的在薄暮的大學園中,呆呆的立了許多時候,好像是瘋了似的。呆了一會,他又慢慢的向前走去,一邊卻在自言自語的說:  “他們都回家去了。他們都是有家庭的人。oh!home!sweet home!”  他無頭無腦的走到了家里,上了樓,在電燈底下坐了一會,他那昏亂的腦髓,把剛才在靜兒家里聽見過的話又重新想了出來:  “不錯不錯,靜兒的婚期,就在新年的正月里了。”  他想了一會,就站了起來,把幾本舊書,捆作一包,不慌不忙的把那一包舊書拿到了學校前邊的一家舊書鋪里。辦了一個天大的交涉,把幾個大天才的思想,僅僅換了九元余錢,還有一本英文的詩文集,因為舊書鋪的主人,還價還得太賤了,所以他仍舊留著,沒有賣去。  得了九元余錢,他心里雖然在那里替那些著書的天才抱不平,然而一邊卻滿足得很。因為有了這九元余錢,他就可以謀一晚的醉飽,并且他的最大的目的,也能達得到了——就是用幾元錢去買些禮物送給靜兒的這一件事情。  從舊書鋪走出來的時候,街上已經是黃昏的世界了,在一家賣給女子用的裝飾品的店里,買了些麗繃(Ribbon)的犀簪同兩瓶紫羅蘭的香水,他就一直跑回到了靜兒的家里。  靜兒不在家,她的母親只有一個人在那里烤火,見他又進來了,靜兒的母親好像有些嫌惡他的樣子,所以就問他說:  “怎么你又來了?”  “靜兒上哪里去了?”  “去洗澡去了。”  聽了這話,他就走近她的身邊去,把懷里藏著的那些麗繃香水拿了出來,并且對她說:  “這一些兒微物,請你替我送給靜兒,就算作了我送給她的嫁禮吧。”  靜兒的母親見了那些禮物,就滿臉裝起笑容來說:  “多謝多謝,靜兒回來的時候,我再叫她來道謝吧。”  他看看天色已經晚了,就叫靜兒的母親再去替他燙一瓶酒,做幾盤菜來,他喝酒正喝到第二瓶的時候,靜兒回來了。靜兒見他又坐在那里喝酒,不覺呆了一呆,就向他說:  “啊,你又……”  靜兒到廚下去轉了一轉,同她的母親說了幾句話,就回到他這里來。他以為她是來道謝的,然而關于剛才的禮物的話,她卻一句也不說,呆呆的坐在他的面前,盡一杯一杯的只在那里替他斟酒。到后來他拼命的叫她取酒的時候,靜兒就紅了兩眼,對他說:  “你不喝了吧,喝了這許多酒,難道還不夠么?”  他聽了這話,更加痛飲起來了。他心里的悲哀的情調,正不知從哪里說起才好,他一邊好像是對了靜兒已經復了仇,一邊好像也是在那里哀悼自家的樣子。  在靜兒的床上醉臥了許久,到了半夜后二點鐘的時候,他才踉踉蹌蹌的跑出靜兒的家來。街上岑寂得很,遠近都灑滿了銀灰色的月光,四邊并無半點動靜,除了一聲兩聲的幽幽犬吠聲之外,這廣大的世界,好像是已經死絕了的樣子。跌來跌去的走了一會,他又忽然遇著了一個賣酒食的夜店。他摸摸身邊看,袋里還有四五張五角錢的鈔票剩在那里。在夜店里他又重新飲了一個盡量。他覺得大地高天,和四周的房屋,都在那里旋轉的樣子。倒前沖后的走了兩個鐘頭,他只見他的面前現出了一塊大大的空地來。月光的涼影,同各種物體的黑影,混作了一團,映到他的眼睛里來。  “此地大約已經是女子醫學專門學校了吧。”  這樣的想了一想,神志清了一清,他的腦里,又起了痙攣,他又不是現在的他了。幾天前的一場情景,又同電影似的,飛到了他的眼前。  天上飛滿暗灰色的寒云,北風緊得很,在落葉蕭蕭的樹影里,他站在上野公園的精養軒的門口,在那里接客。這一天是他們同鄉開會歡迎W氏的日期,在人來人往之中,他忽然看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子,穿了女子醫學專門學校的制服,不忙不迫的走來赴會。他起初見她面的時候,不覺呆了一呆。等那女子走近他身邊的時候,他才同夢里醒轉來的人一樣;慌慌忙忙走上前去,對她說:  “你把帽子外套脫下來交給我吧。”  兩個鐘頭之后,歡迎會散了。那時候差不多已經有五點鐘的光景。出口的地方,取帽子外套的人,擠得厲害。他走下樓來的時候,見那女子還沒穿外套,呆呆的立在門口,所以他就走上去同她說:  “你的外套去取了沒有?”  “還沒有。”  “你把那銅牌交給我,我替你去取吧。”  “謝謝。”  在蒼茫的夜色中,他見了她那一副細白的牙齒,覺得心里爽快得非常。把她的外套帽子取來了之后,他就跑過后面去,替她把外套穿上了。她回轉頭來看了他一眼,就急急的從門口走了出去。他追上了一步,放大了眼睛看了一忽,她那細長的影子,就在黑暗的中間消失了。  想到這里,他覺得她那纖軟的身體似乎剛在他面前擦過的樣子。  “請你等一等吧!”  這樣的叫了一聲,上前沖了幾步,他那又瘦又長的身體,就橫倒在地上了。  月亮打斜了。女子醫學校前空地上,又增了一個黑影,四邊靜寂得很。銀灰色的月光,灑滿了那一塊空地,把世界的物體都凈化了。  下  十二月二十六日的早晨,太陽依舊由東方升了起來,太陽的光線,射到牛(人辶)區役所前的揭示場的時候,有一個區役所老仆,拿了一張告示,正在貼上揭示場的板去。那一張告示說:  行路病者,  年齡約可二十四五之男子一名,身長五尺五寸,貌瘦;色枯黃,顴骨頗高,發長數寸,亂披額上,此外更無特征。  衣黑色嘩嘰洋服一襲。(www.lz13.cn)衣袋中有Emest Dowson's Poems and  Prose一冊,五角鈔票一張,白綾手帕一方,女人物也,上有S.S.等略字。身邊遺留有黑色軟帽一頂,腳穿黃色淺皮鞋,左右各已破損了。  病為腦溢血。本月二十六日午前九時,在牛(人辶)若松町女子醫學專門學校前之空地上發見,距死時約可四小時。固不知死者姓名住址,故為代付火葬。  牛(人辶)區役所示  一九二○年作  原載一九二一年七月七日——九日、十一日  ——十三日上海《時事新報·學燈》   郁達夫作品_郁達夫散文集 郁達夫:春風沉醉的晚上 郁達夫:燈蛾埋葬之夜分頁:123

余秋雨:陽關雪  中國古代,一為文人,便無足觀。文官之顯赫,在官場而不在文,他們作為文人的一面,在官場也是無足觀的。但是事情又很怪異,當峨冠博帶早已零落成泥之后,一桿竹管筆偶爾涂劃的詩文,竟能鐫刻山河,雕鏤人心,永不漫游。  我曾有緣,在黃昏的江船上仰望過白帝城,頂著濃冽的秋霜登臨過黃鶴樓,還在一個冬夜摸到了寒山寺。我的周圍,人頭濟濟,差不多絕大多數人的心頭,都回蕩著那幾首不必引述的詩。人們來尋景,更來尋詩。這些詩,他們在孩提時代就能背誦。孩子們的想象,誠懇而逼真。因此,這些城,這些樓,這些寺,早在心頭自行搭建。待到年長,當他們剛剛意識到有足夠腳力的時候,也就給自己負上了一筆沉重的宿債,焦渴地企盼著對詩境實地的踏訪。為童年,為歷史,為許多無法言傳的原因。有時候,這種焦渴,簡直就像對失落的故鄉的尋找,對離散的親人的查訪。  文人的魔力,竟能把偌大一個世界的生僻角落,變成人人心中的故鄉。他們褪色的青衫里,究竟藏著什么法術呢?  今天,我沖著王維的那首《渭城曲》,去尋陽關了。出發前曾在下榻的縣城向老者打聽,回答是:“路又遠,也沒什么好看的,倒是有一些文人辛辛苦苦找去。”老者抬頭看天,又說:“這雪一時下不停,別去受這個苦了。”我向他鞠了一躬,轉身鉆進雪里。  一走出小小的縣城,便是沙漠。除了茫茫一片雪白,什么也沒有,連一個皺折也找不到。在別地趕路,總要每一段為自己找一個目標,盯著一棵樹,趕過去,然后再盯著一塊石頭,趕過去。在這里,睜疼了眼也看不見一個目標,哪怕是一片枯葉,一個黑點。于是,只好抬起頭來看天。從未見過這樣完整的天,一點兒也沒有被吞食,邊沿全是挺展展的,緊扎扎地把大地罩了個嚴實。有這樣的地,天才叫天。有這樣的天,地才叫地。在這樣的天地中獨個兒行走,侏儒也變成了巨人。在這樣的天地中獨個兒行走,巨人也變成了侏儒。  天竟晴了,風也停了,陽光很好。沒想到沙漠中的雪化得這樣快,才片刻,地上已見斑斑沙底,卻不見濕痕。天邊漸漸飄出幾縷煙跡,并不動,卻在加深,疑惑半晌,才發現,那是剛剛化雪的山脊。  地上的凹凸已成了一種令人驚駭的鋪陳,只可能有一種理解:那全是遠年的墳堆。  這里離縣城已經很遠,不大會成為城里人的喪葬之地。這些墳堆被風雪所蝕,因年歲而坍,枯瘦蕭條,顯然從未有人祭掃。它們為什么會有那么多,排列得又是那么密呢?只可能有一種理解:這里是古戰場。  我在望不到邊際的墳堆中茫然前行,心中浮現出艾略特的《荒原》。這里正是中華歷史的荒原:如雨的馬蹄,如雷的吶喊,如注的熱血。中原慈母的白發,江南春閨的遙望,湖湘稚兒的夜哭。故鄉柳蔭下的訣別,將軍圓睜的怒目,獵獵于朔風中的軍旗。隨著一陣煙塵,又一陣煙塵,都飄散遠去。我相信,死者臨亡時都是面向朔北敵陣的;我相信,他們又很想在最后一刻回過頭來,給熟悉的土地投注一個目光。于是,他們扭曲地倒下了,化作沙堆一座。  這繁星般的沙堆,不知有沒有換來史官們的半行墨跡?史官們把卷帙一片片翻過,于是,這塊土地也有了一層層的沉埋。堆積如山的二十五史,寫在這個荒原上的篇頁還算是比較光彩的,因為這兒畢竟是歷代王國的邊遠地帶,長久擔負著保衛華夏疆域的使命。所以,這些沙堆還站立得較為自在,這些篇頁也還能嘩嘩作響。就像于寒單調的土地一樣,出現在西北邊陲的歷史命題也比較單純。在中原內地就不同了,山重水復、花草掩蔭,歲月的迷宮會讓最清醒的頭腦脹得發昏,晨鐘暮鼓的音響總是那樣的詭秘和乖戾。那兒,沒有這么大大咧咧鋪張開的沙堆,一切都在重重美景中發悶,無數不知為何而死的怨魂,只能悲憤懊喪地深潛地底。不像這兒,能夠袒露出一帙風干的青史,讓我用20世紀的腳步去匆匆撫摩。  遠處已有樹影。急步趕去,樹下有水流,沙地也有了高低坡斜。登上一個坡,猛一抬頭,看見不遠的山峰上有荒落的土墩一座,我憑直覺確信,這便是陽關了。  樹愈來意多,開始有房舍出現。這是對的,重要關隘所在,屯扎兵馬之地,不能沒有這一些。轉幾個彎,再直上一道沙坡,爬到土墩底下,四處尋找,近旁正有一碑,上刻“陽關古址”四字。  這是一個俯瞰四野的制高點。西北風浩蕩萬里,直撲面來,踉蹌幾步,方才站住。腳是站住了,卻分明聽到自己牙齒打戰的聲音,鼻子一定是立即凍紅了的。呵一口熱氣到手掌,捂住雙耳用力蹦跳幾下,才定下心來睜眼。這兒的雪沒有化,當然不會化。所謂古址,已經沒有什么故跡,只有近處的烽火臺還在,這就是剛才在下面看到的土墩。土墩已坍了大半,可以看見一層層泥沙,一層層葦草,葦草飄揚出來,在千年之后的寒風中抖動。眼下是西北的群山,都積著雪,層層疊疊,直伸天際。任何站立在這兒的人,都會感覺到自己是站在大海邊的礁石上,那些山,全是冰海凍浪。  王維實在是溫厚到了極點。對于這么一個陽關,他的筆底仍然不露凌厲驚駭之色,而只是纏綿淡雅地寫道:“勸君更盡一杯酒,西出陽關無故人。”他瞟了一眼渭城客舍窗外青青的柳色,看了看友人已打點好的行囊,微笑著舉起了酒壺。再來一杯吧,陽關之外,就找不到可以這樣對飲暢談的老朋友了。這杯酒,友人一定是毫不推卻,一飲而盡的。  這便是唐人風范。他們多半不會灑淚悲嘆,執袂勸阻。他們的目光放得很遠,他們的人生道路鋪展得很廣。告別是經常的,步履是放達的。這種風范,在李白、高適、岑參那里,煥發得越加豪邁。在南北各地的古代造像中,唐人造像一看便可識認,形體那么健美,目光那么平靜,神采那么自信。在歐洲看蒙娜麗莎的微笑,你立即就能感受,這種恬然的自信只屬于那些真正從中世紀的夢魔中蘇醒、對前路挺有把握的藝術家們。唐人造像中的微笑,只會更沉著、更安詳。在歐洲,這些藝術家們翻天覆地地鬧騰了好一陣子,固執地要把微笑輸送進歷史的魂魄。誰都能計算,他們的事情發生在唐代之后多少年。而唐代,卻沒有把它的屬于藝術家的自信延續久遠。陽關的風雪,竟越見凄迷。  王維詩畫皆稱一絕,萊辛等西方哲人反復論述過的詩與畫的界線,在他是可以隨腳出入的。但是,長安的宮殿,只為藝術家們開了一個狹小的邊門,允許他們以卑怯侍從的身份躬身而入,去制造一點娛樂。歷史老人凜然肅然,扭過頭去,顫巍巍地重又邁向三皇五帝的宗譜。這里,不需要藝術鬧出太大的局面,不需要對美有太深的寄托。  于是,九州的畫風隨之黯然。陽關,再也難于享用溫醇的詩句。西出陽關的文人還是有的,只是大多成了滴官逐臣。  即便是土墩、是石城,也受(www.lz13.cn)不住這么多嘆息的吹拂,陽關坍弛了,坍弛在一個民族的精神疆域中。它終成廢墟,終成荒原。身后,沙墳如潮,身前,寒峰如浪。誰也不能想象,這兒,一千多年之前,曾經驗證過人生的壯美,藝術情懷的弘廣。  這兒應該有幾聲胡笳和羌笛的,音色極美,與自然渾和,奪人心魄。可惜它們后來都成了兵士們心頭的哀音。既然一個民族都不忍聽聞,它們也就消失在朔風之中。  回去罷,時間已經不早。怕還要下雪。 余秋雨《文化苦旅》 余秋雨散文集_余秋雨作品集 余秋雨作品讀后感分頁:123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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